我是谁

2024-07-26

2023-2024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,中年焦虑、失业、经济下滑、财务危机这些事一件不落的全遇上了,无疑是我人生中的一次低谷,但同时也是我成长最快的一年。7月份正好是毕业一周年,同时也是我的生日月,就趁着这个机会,反思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得与失。

在刚得知毕业时,内心并没有那种天塌了的感觉,而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,对生活上的负面影响更是微乎其微。反而是这一年我在很多方面都突破了自己,现在回过头去看,我在那个困难的阶段做对了下面几件事:

一、 坚持跑步

在得到通知后,离正式离职还有三个月的缓冲期,这段时间没有了工作上的压力,我把更多时间投在了跑步这件我喜欢的事情上,每天早晚各跑一次,每次7-10公里,在这期间我首次突破了月跑量300KM。三个月的坚持,足够养成一个好习惯了,而且缓冲期跑量的提升,并没有因为last day的到来而结束,在这之后的一年,月跑量基本上稳定在250-300KM之间。跑步是一项典型的延迟性满足的运动,延迟性满足会产生内啡肽,而内啡肽是天然的减压药,从生理上减少压力,调整情绪。

二、养成早睡早起习惯

之前几乎都是12点,甚至凌晨1点才睡。从去年那段时间开始21:30洗漱,10:00上床睡觉,起初很难入睡,于是就放点雨声的白噪音、看会儿书、和儿子聊天、给他读故事书……只要不看手机,做什么都行,渐渐入睡越来越快。早睡自然而然就会早起,自从早睡后,我基本都是5点钟自然醒,醒来后感觉精力充沛,没有半点迟疑,可以立马下床。而早起的这段时间,没有人打扰,可以专注的做自己喜欢的事,我一般会写文章、看书或者索性出去跑步,这段时间做事情经常会进入心流状态。

早睡早起后,总睡眠时长没有增加,甚至还有所减少,但我明显感到得到了充分的休息。我一直有戴运动手表,通过睡眠数据发现我的深睡时间一般在23:00-1:00之间,之前晚睡刚好错过了这段深睡的时间,每晚大概只有30-60分钟的深睡,而现在可以稳定在100-120分钟。深睡是高质量的睡眠,对精力恢复起决定作用。我有时候也会四点起来,但只要深睡时间得到保障,就算更早起精力依旧充沛。

三、读书与思考

如果说运动和早睡为走出低谷提供了生理基础,那读书就是打开精神救赎大门的钥匙。这一年我在《樊登讲书》上听了54本书,纸质书读了13本。我最喜欢的是心理学、认知、个人成长类的书,这类书没有给我带来功能性技能的提升,它们教会我向内探索和认知自我。我开始看见我,并一点点挖掘自己的潜意识,由此开始摸到了自我觉醒的路。

外化与内化

这一年来,在我身上产生的最大的变化就是开始将外放的能量回收,让这些能量内化,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构筑一个稳定的核心。

外化

顺境固然让人愉悦,但也更容易迷失。因为人在顺境中,通常会收获较多的成就,比如金钱、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、名利地位等,而自我很喜欢吸附在这些事标签上,如果无法及时觉知,自我会被这些标签所替代,把这些过去取得的成就等同于自我。​这是人潜意识中的一种保护机制,比如我拥有财富,拥有是一种临时、不稳定的状态;而我是一个富人,把富有当成自己的一种固有属性,是永久、稳定、不受外界环境影响的。我称这种现象为“外化”。

内化

与外化相反的就是内化,内化更容易发生在逆境中。人在失去外在的光环后,有的人因为外化的缘故,会认为失去了光环,自己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,从而丧失对生活的热情。但有人会激发对自我的思考,觉知到那个“大我”,当做到这一点时,内化便发生了。

我是谁

很幸运,我的内化在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。2019年我确诊中度抑郁症,在配合医院治疗的同时,我也开始了自救之路。阅读了一些关于抑郁症和心理认知的书,自己尝试过行为认知疗法,冥想等。从前人的智慧中,得知了“小我”和“大我”的存在。再经过两年的治疗,在我基本恢复后,我想更多的了解自己,于是在2021年报名了深大的临床心理研修班,从此开始系统化的去了解自身的精神世界。

这些年我觉得对我帮助最大的是对“我是谁”这一人类终极哲学问题的思考,这也是一个人自我觉醒的起点和终极目标。每个人对这个问题都有自己的答案,以下只是我个人对这个问题的阶段性思考,我经历了前四个阶段,而最后一个阶段只是某天在我脑中闪现过的一个臆想。

“我”即是我

从出生到2019年这30多年的时间,我一直处于这个阶段。因为在2019年之前,我从没思考过“我是谁”这个问题。唯物主义意识使我坚信着我就是这个世界上客观存在的那个人,我是我父母的儿子、我儿子的父亲、公司的员工、妻子的丈夫、一些人的朋友……我即是这些身份的集合体,每一个身份中出现的瑕疵都会威胁到我的存在,因此我将所有的能量都用于维持好每个身份,这也是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在做的事,这个阶段正是每个人的初始阶段。

后来我陷入抑郁症的折磨中,我请教了一个在心理学上很有造诣的朋友,问我怎样才能从无尽的痛苦中走出来。他没有给我答案,只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,你有没有想过“我是谁?”这个问题。我当时完全无法理解,我是一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30多年的人,我就是我呀,而且这个问题和减轻我的痛苦有什么关系。直到2020年自我觉知发生后,我才理解到“我是谁”正是解开一切痛苦的关键,它是一把更高维度的钥匙。

“我”不是我

2020年接触到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后,我逐渐开始认识到意识深层“大我”的存在,而之前“我”即是我这个阶段中的“我”其实就是小我,本质上是由潜意识和本能驱使的躯体。心理学上对我有一个通俗的解释,即我是我的观察者,这里第一个我是指“大我”,第二个是“小我”。很多时候由一些外界条件触发,“小我”会产生愤怒、恐惧、悲伤等情绪,继而做出战或逃的反应,我们以为这是我们思考后做出的选择,但其实只是本能驱使。“大我”是觉知到“小我”处于愤怒、恐惧状态的那个意识,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,因为“大我”有一个特点——觉知即存在,放弃觉知即消失,而当人处于强烈的情绪下,本能会接管理智脑,觉知也因此消失,因此要长期保持觉知状态需要大量刻意练习,在东方哲学体系中也被称之为修行

当把觉知情绪这一场景应用到一个更高的维度,即对身份的觉知,去观察”我“作为子女、父母、员工等的这些身份,我发现自己不再是这些身份的集合体,而是独立于他们的存在,比如当我从公司离职,我作为这家公司员工的身份就消失了,但我并没有消失。事实上,我的各种身份一直是处于动态变化中的,而“大我”却是稳定的存在。这就是“我”不是我——即“小我”不是我。

意识到“我”不是我,使我过去30多年积累的大部分痛苦与困扰都烟消云散,我并没有找到对抗或消灭痛苦的灵丹妙药,它们只是那样自然的消失了,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。在工作生活中,负面的情绪仍旧会出现,但我会觉知到它们,将负面情绪隔离起来,然后看着它们出现并自然消失,就好像它们不是我的情绪一样。也因此大部分时候我都能处于人们常说的情绪稳定状态。

抑郁症最可怕的不是情绪低落、痛苦,而是生命能量的枯竭,这种枯竭会让人连痛苦都感受不到,生命就像一摊死水一样,不管投入什么都无法产生涟漪,这种“静”是人类的灵魂无法承受的,因为动者生,静者死,这是连恒星这样的天体都无法违背的宇宙规律。但当我进入到“我”不是我这个阶段后,开始感受到生命能量在逐渐回复,而生命能量正是治愈抑郁症的灵丹妙药。“如何减轻痛苦?”这个问题,确实在探索“我是谁?”的过程中消失了,朋友当初没有直接给我答案,或许是因为问题的答案根本就不存在,但可以在更高维度让问题本身消失。

“我”还是我

进入“我”不是我的阶段后,我认为自己可以做到“情绪稳定”,我有能力把负面情绪隔离起来,不被负面情绪所左右,慢慢滋生出了自大,再后来我对自己有一种苛刻到几乎病态的要求,不允许自己感受任何负面情绪,更可怕的是我的潜意识把这种苛刻的要求投射到他人身上,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会管理好自己的情绪,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会鄙视和厌恶。

2022年,随着对心理学的深入学习,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。我之前只是把负面情绪隔离起来了,避免自己产生不舒服的感觉,并没有真正的接纳这些负面情绪。抑郁症的经历,在我潜意识中留下了对负面情绪的恐惧,害怕自己再次被负面情绪淹没,这种恐惧正是我对自己苛刻的根源。

认识到这点,我开始尝试去感知自己的负面情绪,不再把它们隔离起来,让它们同正面情绪一样流经我的内心,起初还是会有不舒服的感觉,但我会体验这种不舒服的感觉,并深挖这些感觉的根源。通过一段时间的刻意练习,我逐渐发现这些“不舒服”的感觉背后往往都藏有一个弱小、无助的“内在小孩”,那是我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一面,我排斥并孤立他,把他锁在潜意识中,到最后自己都忘了他的存在,但他却一直在潜意识中影响着我的举动。觉知是改变的第一步,觉知之后我开始接纳自己的这些“内在小孩”,我拥抱他们,发自内心的对他们说: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,我应该早点看到你们的,谢谢一直以来对我的保护,你们辛苦了。”每次在内心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后,我都会哭的稀里哗啦,心里有一些冻结了多年的冰山开始溶解了,强烈的情绪宣泄出来,那些之前被阻塞的能量重新开始流动了。我终于做到了接纳自己、与自己和解、爱那个完整的自己。现在的我对于所有情绪都会用心感受,并让他们自然流过身体,然后离开。开心时就放声大笑;悲伤或感动时允许自己有柔软的一面,不必为哭泣而羞耻,任由眼泪洒出来;愤怒时允许自己大喊出来,勇敢而坚决的对那些会让自己产生不良情绪的行为说“不”。

这个阶段,我认识到“小我”与“大我”并不是割裂的两部分,别人看到的我,是”大我“将自己的一部分投射到这个世界上,所产生的“相”,觉知和接纳我所有的“相”后,我开始活的真实,所以“我”还是我

万物皆是我

2023年9月,我在一个讲心灵认知的短视频中听到了这样两句话。

  1. 别人眼中的你不是你,你眼中的别人才是你。
  2. 从来都只有你在场。

我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,之前我只意识到”小我“是我的”相“,但其实所有我感受到的,都是附加了我的投射,与“小我”一样,只是我的一个”相“。

比如有一个人非常讲义气,他为了给自己的受欺负的兄弟报仇,狠狠的揍了仇人一顿,导致仇人受伤住院。如果我是一个崇尚理智思考、反对暴力解决问题的人,我会认定这是一个愚蠢、暴力的人,因为我不允许自己这样处理矛盾。但如果我从小就被人欺负,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讲义气的兄弟保护我,我会认为这个人是正义的象征,向对方出手,一定是对方做了很过分的事,对方一定是一个恶人,应该受到惩罚。同样的场景、同样的人,只因为我的不同,这个人在我的世界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形象。其本质是,我的经历会投射到这个人身上,最终形成的是我的投射与这个人重合的那部分。我们喜欢一个人身上的某种特质,本质上是喜欢未来拥有了同样特质的自己;而讨厌某一个人,本质上也讨厌那个可能会做出一样行为的自己。

既然万物与“小我”一样,都是我的“相”。那就代表我可以用觉知“小我”的方法去觉知并接纳万物。当做到这点,意味着扩大了自身的投射与这个世界重合的部分,表现出来的就是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更多的联结、容易与其他事物处于同频状态、有更强的同理心、更包容。晋惠帝“何不食肉糜”的典故,并不是因为他缺乏同理心,能说出这句话,说明他已经在很努力的与民共情了,只不过“食肉糜”是他所能投射的下限,因此这也是他的世界里贫困的下限,如果有一天他处于贫苦中,他确确实实会用“食肉糜”来对待自己。

想通这点,就会渐渐明白禅语“相由心生,境随心转”其中蕴含的智慧了。万物都是自己的“相”,因此自己有能力、也有责任决定自己所处世界的样子,西方哲学也有类似的说法“你对世界投射了什么,你的世界就会变成怎样”。传统意义上的客观世界是什么样的,其实并不重要,与我交互的是我所感受到的那个世界,客观世界的“绝对标准”,我来讲并无意义,就像有一盆40℃的水,40℃是客观世界的绝对标准,但对我真正产生影响的是,当我的手伸进水里,是感觉到舒适还是烫手,同样是40℃,我感觉烫手,对于另一个人来说,却可能是舒适。所以对我而言,是否烫手这个感受才是世界真实的样子。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,不是为了记录,而是为了体验,记录以客观存在为基石,而体验是以个人感受为基石。

我存在吗?

万物皆是我是我目前所能理解到的关于我、关于这个世界认知的上限,或许随着修行的深入,总有一天它也会被颠覆,就像我生命的前30多年,坚信客观世界中的“我”就是我一样。

就在一个月前的一个早上,我像往常一样在跑步,突然脑中闪出这样一个想法,即便意识到万物皆是我,可以扩大我的世界的范围,但这些“相”终究是我投射的结果,不可能超越我这个维度,因为投射只能由高维向低维发生。而是否存在超越了个体维度的更高维规则与认知,被称为诸如“天道”等的存在,有没有可能“大我”也是“天道”在这个世界中投射出的“相”,这个“相”终究有一天会被“天道”觉知,成为构筑“天道”的世界的一片材料。

这让我想到道家的“飞升”,佛家的“涅槃”,他们在达到一个圆满的境界后,都会以某种方式从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消失,他们真的是为追求大道让自己生命消散,荡然无存了吗?如果是这样,我觉得有两个矛盾点:

  1. 主观上,这些人都拥有大智慧,是对生命有深刻认知的人,他们确实是有放下一切的觉悟。但问题是,对生命有深刻认知的人,无一不是内在蕴含着巨大生命能量的人,他们比任何人都热爱生命,懂得生命的价值,他们可以放下自己的生命,但绝不会做无意义的放弃,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他们主动放下自己的生命,我想大概是放下后,才能拿起一些更重要的东西,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“相”的东西。
  2. 客观上,这个宇宙中的信息(不管是物质还是规律都可以理解为信息),核心越稳定、能量越强、越抽象统一的存在,就越趋于不朽,这是宇宙的规则,而修行到极致的人,便具有这些特质,他们在最接近不朽的时候,主动做了无意义的事,让自己消散,使一切归于零,这不符合宇宙的规则。

因此,我个人更愿意相信,他们以某种方式进行了升维,他们感悟到的智慧、拥有的能量变成了我们这个维度无法理解的信息,在他们那个维度持续存在。

最后,将荣格的那句名言分享给大家。

潜意识操控着你的人生,而你称其为命运。

当潜意识被呈现,命运即被改写。